肺纤维化专科治疗医院

首页 » 常识 » 预防 » 山村宅斗败者被逼喝下百草枯
TUhjnbcbe - 2023/3/31 21:14:00

大家好,我是陈拙。

曾经我买过一个地摊书,有关心理学的,作者给会让人难受的事儿,按照程度划分了等级。

排名前三的,就是被冤枉后无法自证的感觉。

那时我还没切身体会过,感受不到,直到看了姜文的电影《让子弹飞》,里边讲县长儿子吃了一碗凉粉,却被诬陷吃了两碗,一群老百姓围着他指责,老六怎么解释都没用,最后把自己肠子剖开,取出一碗凉粉自证清白。

可剖开肠子后,围观群众一哄而散,诬陷他的人挑明了说:“你上当了!”

我看完最初觉得老六挺傻,但重新想起却觉得后背发寒,因为这事儿在生活中真上演了。

六年前,刑警陈文章接下了一桩奇怪的案件。有个“名声很坏”的女人为了自证清白,喝下剧*农药百草枯,围观的人权当个笑话看,唯独被戴绿帽的丈夫站出来力挺妻子。

陈文章和男人联手,决心赶在女人去世前查明真相。

但真相浮出水面之后,凶手却被无罪释放,而他和女人的丈夫双双被逼进绝境。

病床上的年轻女人叫高小燕,很快30岁。不发生奇迹的话,她会在往后6-10天里的随便哪一天死去。

病房里那股无法忽略的化工制品味道提醒着我,这个女人的胃里,此刻正四处流窜着百草枯墨色的恶臭液体。

如果死亡的痛苦程度有排行榜,百草枯一定在前三:*性花几天时间才渗入脏器,再慢慢腐蚀掉肺,但丝毫不影响中枢神经——

换句话说,服*的人会无比清醒地感受自己一点点憋死的全过程,亲历一场长达数日的“活埋”。

而高小燕是自己在家喝下的百草枯。她想自杀。

本来这种自杀的案子用不着出动刑警队,但接诊的医生打了,派出所觉得事关人命,查查原委显得重视,最起码结案报告好看一些。

但从我踏进病房,肺就像被凝固的空气填满——病房外,一对老夫妇死死扒着门口,既不进来,也不走开,透着玻璃,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我。

那个眼神不用问我也知道,是高小燕的亲生父母。

病房里还有一对老夫妇蹲在高小燕的床尾,垂头丧气的,也一并沉默着,直到我问起才自我介绍说是小燕的公婆。再往下问,儿媳妇为什么喝药,他们又不说话了,老汉干脆低下头躲开我的目光。

病床上的高小燕双眼紧闭,脸色煞白,头发凌乱,双手紧攥着床单,像是单纯地忍耐着痛苦,又像是在无声地与什么对峙。

我碰了她一下,轻声问,有什么想不开的?

高小燕的公婆抬眼看看她,又看看我,脸色比刚才还难看。

女儿喝药自杀,亲生父母在门外不进来,公婆在屋里不出去,还都不吭声,这什么意思?

小燕没睁眼,也没回答,我却注意到有眼泪从她眼角漏出来。

我知道此刻的她完全清醒,清醒到痛苦,这也是喝百草枯自杀的狠绝之处——给你充分的时间冷静下来,可以拿来回忆、拿来后悔,就是再不给你活命的机会。

但高小燕依旧沉默着,似乎想把这最后的时间拿来浪费。

我看了一圈屋里的人,知道在这查不出什么了,转身出门,直奔高小燕家。

在百草枯杀死这个女孩前,我大约还剩6天——找出那间病房里封住所有人嘴巴的东西。

高小燕所在的李家村,泥泞的小路像上个世纪的产物,房屋低矮,墙里住人墙外圈猪,猪粪肆意堆在路边,混着空气发酵出恶臭。

村中心街路口有个不算气派的小超市,三三两两农闲的人们正聚在一块闲聊。我停下的车很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。

人群对着我的车指指戳戳,我干脆熄火,下车,走到人堆里跟他们打听。

听到我提起“高小燕”这个名字,本来还有些好奇的村民们一下有些躲闪,有的则意味不明地问我找她干什么,眼神或不屑或戒备,但就是没人回答我。

我只能找安插在村里的线人,治保主任。

其实这我不是第一次来李家村,但我还是记不住村里的巷道,也还是搞不懂这些总是目光灼灼盯着你,却又不搭理你的人的脑筋。

线人到小超市门口接上了我,没费什么功夫就给了我一个结论——高小燕出轨了。

据他反映,高小燕的丈夫常年在外,高小燕自己在家耐不住寂寞,“那点事”在村子里人尽皆知。前天晚上因为这和老公大吵一架,隔天气不过就喝了农药了。

我一下明白病房里那种四面的沉默缘何而来。丢人呗。

事情简单得三两句就说完了,我把笔录一记,想着等明天早上高小燕丈夫李志回来再聊两句,差不多就可以结案了。

但没想到,李志当晚九点就从数百公里之外赶了回来,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。

“是你们害死她,你们都得下地狱!”我还没上楼就听到病房传来的嘶吼声,紧跑几步——一个年轻男子正挥着紧攥的拳头,嘴里不停咒骂,两个小护士一齐扯着他的胳膊,一圈的亲属低着头,无人吭声。

正在发疯的男子就是李志,高小燕的老公。他挣扎着扭过脸,和我对上目光,一双赤红的眼睛。

“是他们害死了高小燕!”李志的手抖着,指了指围在病房门口自己的爸妈,向我示意,“把他们都抓起来!”

我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男人,全村人都知道自己被戴绿帽,情绪失控也正常,但这种事警察不方便掺和。我只能指指病房,好言相劝,“有什么话咱们去队里说。至少让她安静地离开。”

李志跟我上了车,把头埋进双腿间,低声抽泣。

“有人说你们感情不好……”我试着打破狭小空间里的沉默,李志闻言却一下激动起来,“放屁!又是谁在造谣?”

出乎我意料的,这个风暴正中“被戴绿帽”的男人全程没说自己老婆一个不字,他喃喃地开口,像是对我说,又像是自言自语——

李志口中的高小燕勤快温柔,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,生活上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。夫妻俩聚少离多,小燕却每天都给他发信息,嘱咐他吃好喝好别亏待自己。还特别懂事,从来不跟他说公婆的不是,反而常劝他多体谅爸妈,主动给他们打电话买东西。

“燕子体贴懂事,她那么好,我们怎么会感情不和?”

李志讲了很多两人的恩爱日常,似乎极力想向我证明他们夫妻感情很好,可我听得越多越困惑:这和村里线人提供的情况完全相反。孰真孰假?

而且,在李志断断续续的讲述中,他还扯进来一个人,一个此前根本不在我们视线里却对高小燕有着莫名其妙嫌恶的人。

“是她!肯定是她逼死了燕子!”李志的语气近乎下判决书,他猛地抬头,用那双赤红的眼睛直直看着我。

我一瞬感觉到,案子好像正一点点脱离掌控。

李志指控逼死妻子的人叫马玲,是他的舅妈。虽然辈分大,但实际年龄和李志他们差不了几岁。

在李志印象里,马玲从一开始就对小燕有莫名的敌意。

他们结婚摆酒那天,人家说的都是吉利话,只有马玲说买钻戒浪费,不如买个金首饰,以后还能当了换钱。

李志常年在外地打工,有次母亲莫名其妙打了个电话提醒他看着点高小燕,李志又气又急,逼问了半天母亲才告诉他,亲戚们都在说高小燕偷汉,再问是哪个亲戚,就是这个马玲。

前天晚上,李志的父母摆了酒送他出门,也请了舅妈马玲。

席间,马玲又是挑剔菜咸了米硬了,又是让小燕端茶倒水,最后还阴阳怪气地提醒李志看好自己老婆,“别不清不楚当了冤大头。”

李志忍不了了,一把掀了桌子,当着所有亲戚放话,以后桌上有马玲没他!然后径直拉着小燕回了家。

李志觉得,一定是自己离家后舅妈对小燕做了什么,才逼得妻子喝药。他崩溃地跪在我们面前,求我们查清高小燕喝药的原因,“还她一个清白!”

我心里清楚,这只算一面之词,李志究竟是死要面子乱泼脏水,还是真的事有隐情,需要核实清楚马玲的情况。

可农村群众工作的复杂我早有领教,我们在村民那儿根本不受待见,我只能再去求线人,李家村的治保主任帮忙。

听明白我的来意之后,线人也面露难色。

高小燕在村里的“名声”他知道,做错了事自杀还好说,现在李志觉得是自家人逼死的,这罪名就大了。说起来他和两家也沾亲戚,这样的“浑水”他不想趟。

我好话说尽,又掏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两盒华子塞到他手中,他才稍微松口,答应帮我们找村里几个“万事通”问问。

很快,几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妇女探头探脑地进了村委会办公室——原来“万事通”是村里这帮闲来无事的妇女。

线人向她们介绍我是警察,来问问高小燕的事情。话一出口,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就眉飞色舞想说点什么,但身后一个年龄大点的妇女扯了扯她的衣服,年轻女人就心领神会地刹住了车,告诉我她们和高小燕不熟。

矮胖线人平时看着滑不溜秋,没想到板起脸来充治保主任还挺像样,他手叉在腰上,指着年龄大点的女人说:“你家老大的二胎证不想要了是吧!我看你的指标可以往后排排,还有你——”又指着刚才欲言又止的年轻妇女,“你家的宅基地指标,也往后排?”

几个妇女一齐低下头来,乖得像鹌鹑,我趁机唱红脸,保证今天听到什么都不往外说。

妇女们对对眼神,终于恢复了眉飞色舞,话匣子一开,讲得绘声绘色——

李志走的第二天,被将了一*的马玲带着小马扎,拎着大水壶,“像呱呱叫个不停的大鹅一样”,先从村东头开始嚷嚷,“街坊邻居,老少爷们们,恁说稀奇不稀奇?潘金莲和西门庆合伙害死了她男人武大郎,这还有武松给报仇,怎么到了新中国了,潘金莲和西门庆合伙坑人还不让说了?”

有知道老李家昨天翻桌子吵架的看客,马上露出会心的笑容,边看戏边解说,一个传一个,没多一会一片人都知道了。

马玲见村东头的听得差不多了,喝了几口水,挪到村子中间再来一遍。

这会地里没啥活,庄邻们正闲得难活,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,马玲像打了鸡血一样越说越来劲,从南骂到北,从东骂到西,就怕高小燕听不见。

在此期间,高小燕家的大门一直紧闭。

“差不多的话马玲往常也不是没说过,谁知道这次高小燕怎么就想不开了,在家喝了药,要不是大家跟去看热闹,还以为高小燕是臊得没脸出门呢。”

另一个妇女不屑地接茬,“早这么要脸还用喝药吗?别干那没脸的事不就行了。”

另外几个纷纷应和,半是感慨半是幸灾乐祸:“人呐,就是得老老实实、本本分分的。”

妇女们还在喋喋不休,但一通外围调查下来,先不论高小燕出轨这一情况是否属实,马玲的辱骂确实是高小燕自杀的导火索。

我心里有了底,决定直接去跟马玲问个明白。

刚进门说了个开场白,马玲就开始破口大骂,“那个养汉头,自己喝药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?要是我犯法你们现在就把我拷走!”说着,死命把两只手冲我伸过来,长长的指甲差点抓破我的脸。

不能动手又讲不通道理,我一边躲一边打电话喊救兵,治保主任风风火火地赶来,一脚踹开屋门,威胁马玲再闹就停了她的二胎准生证,这才把我解救出来。

我憋着火给分管局长汇报,局长停顿片刻,还是提醒我,“侮辱诽谤必须受害人自诉,法院审判,刑警队只负责查小燕自杀的事实,不管她喝药和马玲是不是有关,我们治不了马玲。”

再查下去,我就过界了。

但不管是出于警察对真相的直觉,还是病床上的高小燕绝望的眼神,我都想要一个真相。我想了一晚上,叫来李志,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他。

李志只问了我一个问题:法院处理这种案子要多久,小燕能活着看到吗?

高小燕的情况越来越差,面对我们的一再询问,病床上的她仍然没有指认任何人,只是反复地说:“我真的没干对不起李志的事。”

照这样下去,她最多还能撑三四天,甚至不够乡镇法院立案。我只能走一招险棋。

我给李志念了一条法规——“侮辱诽谤案,只有很严重的才归公安局管。”又啰啰嗦嗦讲了很多案例:谁谁谁骂人的视频传到网上,造成恶劣影响,案子转到我们手里,不到一个月那刺头就被拘留了;还有谁谁谁,对方一骂他他就报警,一个礼拜能打八次,我们最后专门打了申请把案子解决了……

我不知道李志能不能听明白我的“暗示”,他走时失*落魄。

快下班的时候,同事吵吵着朋友圈被几个视频刷爆了,我一看,视频里的男人我连衣服都认得,正是李志。

他跪在县*府门口不停地磕头,口中高声喊冤,保安们围着他束手无策。围观群众纷纷把视频传到网上,一时间很多人都在议论高小燕的自杀。

我正暗暗感叹李志聪明,分管局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

我有些忐忑,倒不是怕分管局长训我,怕的是局长把案子给别人。与其等着挨训,我决定主动出击,“您不是说引发严重后果就归公安局管吗,现在好像算群体性事件了吧?”
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聪明,给我办成铁案!”

拿到领导的批示后,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进村调查。但我们亮出的警察身份非但没有带来便利,反而给我们惹来了麻烦。

原本三三两两聚在街头巷尾闲谈的村民,现在一见到我们便露出警惕的目光,我们靠近,村民们就像避瘟疫一样纷纷四散,关门闭户。

有个年轻警察着了急,揪住一个农村妇女一本正经地说,作伪证、知情不报要付法律责任!

话没说完,女人猫着腰一头撞进他怀里,嗓门比他还大,“有本事把我抓起来!”

警察被村妇追得满地跑,村民们笑嘻嘻地围在边上,活像看猴戏。

我预料到马玲的侮辱诽谤罪不好办,因为案情相当复杂:一要坐实马玲骂过高小燕;二要证明马玲骂的事情不实;三要证明马玲骂街和高小燕的喝药有直接关系。

更何况,比案情更复杂的是和这些村民打交道,我们甚至没有机会近他们的身。

我铁青着脸,又一次把治保主任搬出来。好一通威胁后,村民们终于可以安安分分接受问话了。

但是,得罪一个“将死之人”,还是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、又不好惹的邻居,村民们心里都有数。

对于马玲他们不愿意多讲,说起高小燕却一个个眉飞色舞,仿佛故事发生时自己就在现场。

连一个老大爷也忍不住说:“老李家的小子整天不在家,李家媳妇天天打扮得那个俊哟,勾搭这个勾搭那个的,闲不住!”

他边说边四下张望,然后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:“老李家那个小孙女是谁的还说不准呢!”

村民们个个言之凿凿,我却越听越头大,忍不住问,都说高小燕出轨,到底和谁出轨?

“你看见了吗?”、“你呢?”

村民们八卦的劲头一下噎住,都说是听说的,但又说不出是谁说的。到最后,我只勉强锁定了一个被提到名字最多次的“嫌疑人”,李富,高小燕打工的皮子厂的老板。

初见李富,他用肥胖的双手给我递来一支烟,我没接,问起了高小燕的情况。

李富腮帮抖动,头摇得像个拨浪鼓,指天发誓和高小燕仅仅是工作上的关系,平时对她一点坏心眼都没有。

这种起誓在我这屁用不管,我没跟他多废话,出了办公室就去问他手下做活的其他女工。

她们信誓旦旦地告诉我,曾亲眼见到李富把高小燕叫进办公室,关起门不知道干什么。

李富还会在发工资的时候故意问她们,知道为什么给小燕的比给你的多吗?

我觉得不大对劲,又问李富会不会对她们也动手动脚,女工们的表情一瞬变得复杂,犹豫片刻后,点了头。

李富的皮子厂是村里唯一一样女人干得动、还有时间照顾家务的活儿,虽然李富很不老实,但大部分人都忍气吞声干了下来。而我无法确认,李富和高小燕之间究竟是真存在不正当关系,还是像对其他女工那样揩油。

其实这种坊间捕风捉影的桃色故事可信度本身不高,但透过人心去揣测,似乎总会这样——证实一个人有污点容易,证实一个人的清白却很难。

我告诉李志希望今晚就去见见小燕,电话那头,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
李志哽咽地回答我,“请一定要尽快,燕子真的快不行了。”

见高小燕之前,我想好了要问什么,但当我亲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高小燕时,我张不开嘴。

拉风箱一样的声响从她的肺里传出来,她的嘴、气管,所有百草枯经过的地方都已溃烂生疮,每一口吸进去的气都把她脆弱的气管锉得更破碎。

更绝望的是,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无比清醒,她能感受到自己走向生命终点的每一分钟。

只是看着,我都感觉窒息。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会选择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?

“我太累了。”在粗重的喘息中,高小燕费力地说出了第一句。

高小燕清楚地记得,八年前她嫁入李家的时候,李志瞒着自己找了十辆奥迪车来接亲。尽管有些心疼钱,但高小燕很高兴,丈夫给足了自己在娘家的脸面。

婚礼办得很热闹,特别是李志单膝下跪给自己戴结婚戒指的时候,高小燕觉得自己认定了眼前这个男人。

婚后夫妻守望,日子过得平淡又幸福。当他们迎来自己的女儿时,李志决定出门打工,给娘俩更好的生活。小燕也在皮子厂找了一份工,一边照顾家里一边工补贴家用。

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老板李富瞄上了她,有时会趁着干活的功夫故意摸她,结算工资时还会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,趁着递钱,捏着她的手说半天话,还意味深长地说要给她涨工资。

小燕挣脱了往外跑,李富就在屋里骂,“装什么清高!”

婆婆看小燕的眼神越来越奇怪,经常挑剔她打扮、往外跑,舅母马玲就坐在边上帮腔。

发展到后来,婆婆甚至大半夜跑来敲门,说是借针线,进了屋就到处乱翻,离开时还点她,“晚上睡觉关好门窗,省得惹别人嘴碎。”

马玲隔三岔五也来“坐一坐”,一呆一下午,没什么可聊的,坐在客厅嗑瓜子,眼睛却滴溜溜乱转。

每个月结算工资的时候高小燕都在害怕,害怕李富油腻的手又粘上她,更害怕走出办公室时同事们投向她的心照不宣的目光。

高小燕很想打李富一巴掌,但是想到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能让李志在外面少吃一点苦,她就忍了下来。

她也不敢和任何人说,因为她的名声比李富更坏,说出来也没人信。

她以为,只要自己忍住、保持沉默,一切就能归于平静,但直到有一天,才上一年级的女儿哭着回来问高小燕,野种是什么意思?

高小燕问女儿在哪听的这个词,女儿说,同学们都这样骂她。

高小燕说不出话,她搂着女儿,不知道该怎么安慰。她去学校找老师理论,老师却笑着说,小孩子打闹算不得大事。

高小燕颓然地往家走,她救不了自己,现在连女儿也保护不了了。

她突然发现,自己周围的目光都变了;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,她靠近,人们又一哄而散;娘家的哥哥打来电话,含沙射影地说让她注意生活作风。

甚至连李志都被她拖累,又是跟父母闹分家,又是跟马玲吵架;每一次李志帮她出头,亲戚们只会更恼羞成怒找她出气。

她置身于空气之中,却几近被活埋。

马玲在街上滔滔不绝“讲故事”的那几个小时,高小燕送走了女儿,把自己反锁在家里。渐渐地,门外的议论和哄笑没了声音,眼前温馨的小家变得模糊——

她手里拿着喝剩下的半瓶百草枯,想,终于能结束这一切了,只要自己死。

一旁的李志已经泪流满面,我沉默了很久,让高小燕在笔录上按了手印。

按照小燕肺部纤维化的速度,她最多还能等我们两天。

仿佛是为了寻求良心上的安宁,我对李志做了保证,一定让高小燕看见最后的结果,清清白白地走。

天色渐晚,看热闹的群众都逐渐散去,巷道上,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同事继续追问着晚归的村民。手里沉甸甸的材料都是侦查员们交上来的,已经有近百份了。

我发了狠地带人收集证据,试图拼凑出旁人眼里,高小燕在李家村的这八年。

借着车里昏暗的灯光,我拿出几份来看——

“我也是听别人说的。”

“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。”

“这个事你问别人,他们都知道。”

……

大量含糊不清的证词充斥在笔录里,这和前日里村民们口耳相传的“潘金莲西门庆”的故事并无相似。我甚至不确定这些材料有没有用。

调查回来的侦查员个个像战败了的士兵,挫败感包围着每个人,但这确实不能怪他们。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,为了问到几句真话四处碰壁?

谣言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,却真的能压死人。

我想过这会有多难,但我还是要试一试,因为病床上的小燕还在撑着,李志也没有放弃。

每天早上八点半,李志都会准时出现在我们局的信访科,不像别的上访群众扛着骨灰盒花圈闹得惊天动地的,他不吵也不闹,每次来都只说说自己的诉求,然后填一张说明情况的表,在表上签名、按手印,医院赶。

他看起来是那么平静,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地做着这一切,却一天都没有中断。我知道,越是这样的人,越不达目的不罢休。

我还听说,李志已经把自己外地的工作辞了,带着九岁的女儿就住在村里。他要用自己的信任,改变每个怀疑妻子清白的人。

第二天一大早,法制大队长刚来上班就被我堵在门口,我拿着手里的一摞材料,详细地跟他沟通了案件的情况。

大队长看完材料问我,“你想怎么办?”

“够刑拘吗?”我迫不及待地问。

他拍了一下卷宗,告诉我别说刑拘,你这个案子连立案都难办。你想办侮辱,村里又不止马玲一个人说她坏话,你要把整个村子抓了?你想办诽谤,要证明一个人出轨容易,要证明她没出轨——

“你有高小燕这八年里每天每个小时的录像吗?!”

法制大队长的一连串反问问得我几近缺氧,真相似乎连同那些闲言碎语被一齐收进了密封袋,不断抽紧,我们离得越近,越觉得自己喘不上气。

但我没时间磨叽犹豫,既然刑拘手续难出,至少先出个传唤手续把马玲带来公安局,听听她怎么讲。

传唤马玲的过程并不轻松,之前的入村调查马玲已听到了风声,在看到我掏出传唤证之后,马玲立刻扯着嗓子开始骂。

她的撒泼行径我早已见识过,我转而冲着一旁马玲的丈夫说:“李志也是你亲外甥,就算帮他,你也得让她配合我们一下!”

男人冲着马玲骂了句脏话。这一声出乎意料的管用,马玲畏惧地看了丈夫一眼,动作立马一停,一句嘴不敢回,乖乖跟我们上了车。

在近百份询问材料面前,马玲终于松口,承认自己那天骂了高小燕,但紧跟着就开始哭天喊地,“我骂她是不假,但我也没让她喝药,这能赖我头上吗?”

我一拍桌子,说她造谣高小燕跟皮子厂老板偷情,编得有鼻子有眼的。

马玲连忙摇头,说她也是听别人讲的,想了半天,扯出来一个村的王大娘。

我找出王大娘的笔录摆在桌子上,她又言之凿凿地说也可能是从赵大妈那儿听的。

医院经受折磨,我没耐心再和马玲耗下去,就让她在承认自己辱骂事实的笔录上签了字。有了这个,我们至少能给她办个刑拘,再找检察院起诉。

刑拘手续下来后,我立马给李志打电话汇报这个好消息,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无比疲惫。

小燕已经昏迷了。

不知是领导的签批起了作用,还是我们材料查得扎实,大队长这次没有难为我,不仅把立案手续批了,还把刑拘手续也通过了。

刚打印出来的拘留证仿佛有千斤重,我扬眉吐气地把它拍在马玲面前——

“马玲,你因涉嫌侮辱诽谤罪,现在公安机关依法对你进行刑事拘留!”

看着她又在地上撒泼打滚,我对同事使了个眼神,同事心领神会,熟练地给马玲打上背铐,像拖死狗一样把她塞进了车里。

我们终于给了高小燕一个交代。

可另一边,李志无暇顾及,家里长辈已经开始张罗陷入昏迷的小燕的后事了。

李志的父亲找到儿子,铺垫了半天,只有一个意思:自杀的媳妇不能进祖坟,会坏了家里的风水。

可小燕更不可能埋回高家,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,就算死了也是别人家的。高小燕的父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女婿,作为娘家人,他们不能发话也不敢发话,只乞望女婿能在附近买一处墓,别让小燕做了孤*野*,逢年过节的时候好有块地方能凭悼自己女儿。

泪水在李志眼眶里打转,妻子还未曾离开,身后却已无归处。

冥冥之中,在马玲被刑拘的当天下午,高小燕死了,死得极其惨烈,因为肺逐渐纤维化,无法得到充足的氧气,她是硬生生憋死的。

高小燕的丧事办得极其简单,只有高小燕的娘家来了几个人,因为李志在一天之内得罪了全家族的人。

高小燕走的当天晚上,李志逼着父亲把家族中辈分高的几位长辈约在了一起,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丰厚的礼品。

听李志说要让高小燕入陵,几位长辈搬出辈分数落起了高小燕,“自杀的人是最不孝的、是违背天意的。”李志的父亲本来就对儿媳有成见,这会一声不吭,蹲在角落里一个劲抽烟。

李志低声下气地向长辈们解释着小燕的不容易,还把我们刑拘马玲的事情拿来证明小燕的清白。

听到马玲被拘,长辈们脸色更差了,说把事情闹到公安局是不明事理,“这样的人入了陵只会败坏风水,带坏后代!”

你一言我一语中,李志突然站起身,一脚踹翻了礼品,一字一顿地说:“如果不让燕子入陵,等你们死了,我一定把你们坟全扒了,把你们骨灰全撒在村子的臭水沟里!”

长辈们吓了一跳,看着这个后生发红的眼眶,再没有一个人发出反对的声音。

李志在祖坟葬完妻子的骨灰,一个人回到家中,等着他的是自己的舅舅,也就是马玲的丈夫。舅舅提来一些点心和水果,李志的女儿正在吃舅爷爷拨开的香蕉。

李志一把夺过香蕉,狠狠扔在外面,对女儿吼着,“有*!你不知道吗?”

女儿被父亲狰狞的面容吓得哇哇大哭,奶奶连忙把她搂进怀里,一边安抚,一边责怪自己儿子为什么发这么大火。

李志气极反笑,质问母亲为什么把舅舅带过来。

“舅妈也进去了,你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。舅舅家还有三个孩子,没有舅母在家不行,你就放舅母一马,往前看,日子还长着呢,毕竟是一家人……”

母亲在一旁解释着,李志嘲弄地看着舅舅。丧妻之痛已是血缘都化不开的仇恨,支撑他回到这个家的,除了女儿就是等马玲的判决。

他是绝不可能和解的。

李志把舅舅和母亲推出家门,顺着院墙把舅舅拿来的礼物全扔了出去。他只想给亡妻最后的体面。

李志颓然地倒在门前,四周静得可怕。

他看着眼前的女儿。医院之后,自己就一直跟女儿瞒着,只告诉她妈妈生病住院了,过些日子就好了。这些天,他也是靠这个谎言支撑着自己,他期待还有那个奇迹出现。

马玲被抓,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编排小燕,可是他没有丝毫胜利感,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解释妈妈已经离开了人世。

当妻子的遗体推入火化炉,他一块块拾起妻子的骨灰,又浑浑噩噩地将妻子埋入土中后,身边终于重归清静,他却只觉得冷。

曾经伸手就能触到的爱人,此刻却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,离他千里之外。那一刻他才意识到,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挚爱,女儿也永远失去了母亲。

李志扛住了,我们没有。

去检察院的时候,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,但当拿到“不予逮捕决定书”时,手还是不自觉地发抖。

一条鲜活的人命为之付出了代价,我们却不知道该向谁控诉。我质问检察官,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事实才算清楚,什么样的证据才算充足?

年轻的女检察官被我吓了一跳,还是耐着性子跟我解释:马玲到底是谣言制造者还是传播者?单纯一次辱骂行为是否构成被害人自杀的原因?这期间是否还有其他外力因素导致高小燕自杀?这些都需要进一步查清。

我知道她说得对,可还是忍不住吼出声,“高小燕都已经死了,再查这些还有用吗!”

必须在12小时内放人,这是法律的规定。

马玲的丈夫接到我电话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在电话里对我千恩万谢。但对于这样的情,我一丝一毫也不想承,径直挂断了电话。

我迟迟拨不出李志的电话,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李志解释这个结果,每一种说辞在事实面前都那么无力。

但出乎我的意料,电话那头的李志很平静,他说已经从母亲那得知了马玲即将被释放的消息。我劝慰他,即使没有逮捕也不会搁置案件,我们会对马玲采取取保候审,再继续查下去。

我忘了他当时是怎么回应我的,但我万万想不到,我和李志第二天就再次重逢,并且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。

我的电话让李志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。

舅舅再次登门拜访,喜气洋洋地揽住他的肩膀,说下午就要去看守所接人了,你看这个事,实在怪不了舅母,村上骂街的多了去了,怎么就高小燕喝药呢。

母亲也絮絮叨叨,让他和舅舅认个错,以后还是一家人。

后来他们说了什么,又是什么时候出的门,李志已经完全不在意了。女儿的午饭他也忘记做了,他像行尸走肉一样,在他和小燕的屋里待了一整个下午。

门外传来鞭炮声,浑浑噩噩的李志像被惊醒,他晃着脑袋走到门外,恍惚间看见大街上——舅母穿着一身红彤彤的新衣服,劈里啪啦的鞭炮在她身边炸响。

她的脚下迈过一个火盆,活像个刚刚嫁过来的新娘子。

远远的,李志看见马玲抬头看向了自己,目光凝视的一瞬,李志看清了,马玲在笑。

他本来还要起诉,还要跟害死妻子的人对簿公堂,还要带着女儿在村里生活下去,用时间洗清妻子的声明。

可下一秒,李志转身回到屋里,他一把抓过女儿,告诉她以后要好好学习,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,然后把女儿反锁在了家里,告诉母亲,“我要去和舅舅和解。”

没人注意到他离开家时的神色,李志坐进驾驶室,把车开到了马玲的家门口。

一分钟……两分钟……

舅母红彤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李志的眼中,他打着了火,一档油门踩到底。发动机发出暴怒的轰鸣,轮胎也尖叫起来,冲向那个火红的身影。

舅母惊恐的脸在李志的视线里越放越大,鲜血瞬间染红了李志的前挡风。

挂在车头上的舅母口鼻窜血,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咒骂,又像在求饶,双手不住地拍打着玻璃,逐渐无力地垂下。

这次换李志笑了,复仇的快感让他感受不到骨折的剧痛,他剧烈地喘着气,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呼吸过一样。

百草枯就放在工具箱里,那是妻子小燕喝剩下的半瓶。他笑着,抬起手,隔着玻璃和舅妈碰了一下杯,一饮而尽。

舅舅冲上来拍打着李志的车窗,想要救出自己的老婆。

李志又将车子往前拱了拱。轰的一声,墙塌了。马玲半截身子和倒塌的墙混在一块,再也没了半点声息。

“杀人偿命!”恶狠狠的声音从四周响起,愤怒的亲戚们将李志拽出驾驶室。

拉扯间李志吐出一口农药,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发出来。这才有人注意到李志已经喝了百草枯。

当我接到指令赶到的时候,血色残阳摇摇欲坠,围观村民却似乎对血腥的现场和将黑的夜色没有一丝惧意,不少村民还领着孩子在旁张望。

李志歪倒在车旁边,他对着我晃了晃手里的百草枯瓶,笑着说:“我要去找燕子了,我和她喝的一瓶药。”

我冲过去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农药瓶,强制把他拽上了急救车。

警戒线内,马玲的脸有点陌生,她的胸部完全塌了,上半身几乎被碾平,断掉的肋骨像刀子一样刺穿了她的脏器,先到达现场的直接放弃了抢救。

混乱中,有村民拿出手机想拍照,我愤怒地制止,赶紧让技术队搭了一个简易帐篷,把马玲的遗体遮盖起来。

我费了好大劲才将这张鲜血淋漓的脸和彼时询问椅上,那个高声向我控诉高小燕的女人联系起来——

“你们为什么都偏向她?她有什么好?”

马玲早高小燕几年结婚,自己的丈夫是家中老幺,上面有好几个岁相差很大的姐姐。

从嫁给丈夫的第一天起,这些大姑姐都成了马玲的婆婆。纵然小心翼翼,也总是处理不好婆媳关系,每次在婆家吃了气,马玲回家还要被丈夫修理,轻则骂,重则打。

高小燕的婚礼上,作为陪女客的住家,马玲听着高小燕娘家人夸赞李志和高小燕如何如何恩爱,自己跟她差不多大,却从来没被人那么捧在掌心疼爱过。

或许从那一刻起,妒忌的种子就埋下了。

马玲越看高小燕越不顺眼,偶然间,她发现自己大姑姐似乎也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,总跟她抱怨儿媳妇在网上买东西,也不知道省钱过日子。马玲就势接过大姑姐的话,说网购确实浪费钱。

从那之后,马玲和大姑姐有了共同话题——在一起说高小燕的不是。

从快递数落到化妆品,再到后来“只生了个女儿”,高小燕的“罪行”越来越多。

终于有一天,她在高小燕的房间看见一桌子化妆品,除了嫉妒,她更坚信了自己的推断:老公不在家还涂脂抹粉,高小燕肯定出轨了!

大姑姐着急的脸色让马玲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满足,那代表着婆家人对她的信任和重视。她从没想过,女人不仅可以为悦己者容,更可以为己而容。

此刻,事后诸葛的评议声甚至盖过了马玲尸体旁的哭声。之前在走访中暗示高晓燕出轨的一个村民,这会正义愤填膺地指着马玲的尸体说,善恶终有报,马玲把她外甥媳妇活活说死了,她外甥撞死她一点也不屈。

旁边的村民接着话茬,要不老话都说这些贱嘴多舌的人死后得下地狱拔舌头呢,就是叫她下辈子少说点是非。

还有人显摆似的,说早看出马玲是个害人精了,哪有人在喜宴上说丧气话的,这不闹得一大家子接二连三地死人。

看客们闻言连连点头。

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到村里走访调查的时候,也是这样亢奋的语调,也是这样义正言辞,甚至也是这同一批人……

马玲也曾是他们中的一个,现在她死了,即刻也便成了可以消遣的对象。

病床上的李志对报复杀人的事实供认不讳,医院监视居住。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案子根本不用办,等李志死亡之后就可以撤案了。

以往最省心的嫌疑人当场自杀的案子,这次却让我轻松不起来。我不止一次和医生沟通,希望能用最好的药、设备,救下李志一命。

可我心里也清楚,服百草枯抢救成功的案例少之又少,何况,李志连洗胃都不肯,怎么治?

李志说,他跟小燕喝了一瓶药、一个死法,这样死后他就能找到她。他要永远陪着小燕,下辈子还在一起。

他不愿意任何亲人来陪床,也不让女儿来见自己,所有遗言都由警察转达。

李志偷偷告诉了我一个银行卡密码,他要把所有钱都留给女儿,帮女儿离开李家村,或者让姥姥抚养孩子。我答应了他。

五天后,医院去世。

我没去送他。我在高小燕老家和民*局之间一趟趟往返,想帮高小燕的母亲把外孙女抢过来。

可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女孩在李家村会有什么危险。最后,李家人把孩子接回去了,我们却连打官司的由头都没有。

我再也没敢去见那个女孩。

六年过去,今年,她应该已经15岁了。也是在这个年纪,高小燕认识了李志,再过几年,他们就会恋爱、结婚,夫妻恩爱,长长久久。

这是陈文章自认办得最失败的一起案子。

小燕被那些谣言生生活埋,而陈文章遍寻整座村子,想要找到证据,得到的仍是不休不止的谣言,他觉得自己也几乎被“活埋”。

谣言的可怕之处或许就在于,那些坏的传着传着就传成了“真的”或“正确的”。

看着众人围着马玲的尸体开始新一轮评判,陈文章突然意识到,马玲不是真正的凶手。她只是看客中的一个,因为想要和所有人站在一起,所以也踮起了脚、伸长了脖子,看着一桩桩惨案,添点油、加点醋。

李志也不是真正的凶手,如果可以,他比谁都希望自己的车没有启动、一切从未发生,小燕回到他身边。

真正的凶手是谁?

我想起读过的一篇叫做《复仇》的散文,写得很奇怪:两个人拿着刀面对面站在旷野上,好像马上要打一架。很多人都跑来围观,等着看好戏,可这两个人就是站着,什么也不干。

路人们等啊等啊,“觉得有无聊钻进他们的毛孔……甚而至于居然觉得干枯到失了生趣。”

这是鲁迅的复仇,不是这两个人向彼此挥刀,而是向那些冷漠的、以别人的糗事八卦,乃至血肉为食的看客,复仇。

或许,这也是向那些谣言复仇的最好方式:我们站得笔直,直到让那些注视你的眼睛等得了无生趣。

(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)

编辑:渣渣盔卡西尼

插图:娃娃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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