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的诗篇》是一部社会纪实类电影,以六名工人诗人为主角,把诗歌作为切入点,聚焦了底层工人在高速发展的时代下所面临的生活现状,体现了浓烈的人文色彩。
乌鸟鸟,吉克阿优,陈年喜,邬霞,老井,许立志,他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打工者。对于社会而言,他们是高速运作的巨大机器中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。他们在城市的每个角落,不分昼夜工作,为城市经济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劳动力。他们付出,任劳任怨,却不是发展的受益者。他们的存在和消亡,甚至都只能引起小范围的悲伤。
时代的洪流中,泥沙俱下,还有比他们更微不足道的存在吗?
但就人类个体命运而言,这些打工者也在面临现实生活的各种考验,深陷困境之中,城市的发展并不比他们精神上的痛感重要。
影片中的六位主角,他们是某个人的家人,是某个家庭的希望。在连他们都看不见希望的时候,诗歌成了他们的出口。
诗歌不赚钱
天上的造雪工厂
机械的流水线天使,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
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
超负荷的劳作,致使她们吐起了白沫
泄露的雪花
成吨成吨地飘落。我的祖国顷时惟余莽莽
三十个省的微笑,顷时被压成了哭泣
国境线被压坏了,*队昼夜抢修
天地间,唯民工白茫茫的脑袋
斜露于风雪外。
火把和手电筒厂,加班生产
庙宇尽毁。神的腰,也被压断了
而信徒们早已逃之夭夭
坟墓都露馅了。安逸的*们
都被挤压到人间
搂抱着自己的墓碑和灵柩,赏着雪
而灾难的地球,正往下雪的那边
慢慢慢慢慢慢地倾斜
——《大雪压境狂想曲》
在北京的新工人剧场,乌鸟鸟正在朗诵自己写的诗歌《大雪压境狂想曲》,台下挤满了观众。伴随着他的朗诵,影片中也下起了雪,是北方冬天并不罕见的暴雪,寒风裹挟雪花落满人间。冰冷、绝情、泛滥。如同一场清洁的毁灭,冷到人的骨头缝里。
乌鸟鸟写过不少狂想曲,他的诗歌压抑、疯狂,正中要点不留情面。与之相反的是,现实生活中的他性格沉闷,平庸到接近木讷。他的身材瘦削,戴一副黑框眼镜,脸上永远挂着漫不经心、逆来顺受的神情。当他沉默时,会给人一种他将永远沉默下去的错觉。他和他的诗,以一种悖论的形式存在。
在外打工多年后,为了相亲,乌鸟鸟重新回到家乡广东化州。他的惊世骇俗都在诗里,而人生的路,他只想走更普通更多人走的那一条。他先后相了三次亲,才跟现在的老婆结了婚。谈及原因,乌鸟鸟显得有些羞涩,他说老婆原来有点胖,胖胖的女孩对生养会更好一点。他丝毫不掩饰,他是个传统的人。
成家,立业。
既然已经成了家,接下来就要考虑工作问题了。乌鸟鸟失业前是个叉车司机,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,为了寻求更多的就业机会,他背起行囊,远赴一线城市找工作。
乌鸟鸟抱着简历走进中国人才市场,那里人头攒动,他显得有些拘谨和格格不入。他给不同的企业招聘人员递出简历,上面印有他想要投递的职位,叉车司机和内刊编辑。乌鸟鸟给他们念自己写的诗:
狼藉的古老丛林,淋着微凉的露水
月光泛滥,远处传来了恐怖的人声
母袋鼠赶紧将后代,搂于怀中
加快步伐。身后紧跟着胆小的萤火虫
——《糖果狂想曲》
但在人才市场,乌鸟鸟的诗比他还要格格不入。招聘者听不懂他的诗,他们所代表的企业也不需要找一个会写诗的人。乌鸟鸟明白他们的拒绝传达的意思:赚钱的才是好东西,诗歌不赚钱。乌鸟鸟没有辩驳,他的姿态放得很低,对于生活,他逆来顺受惯了。
这场面试的惨烈程度如同社会性死亡现场。企业不缺开叉车的人,也不需要会写诗的内刊编辑,乌鸟鸟最终无功而返。城市灯火通明,像他诗里那片月光泛滥的古老丛林,而乌鸟鸟不过是只萤火虫,渺小,胆怯,注定举步维艰。
要炸裂但还不能炸裂
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
我把岩石一次次炸裂
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
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
他们有病身体落满灰尘
我的中年裁下多少
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
我的身体里有炸药三吨
他们是引信部分
就在昨夜
我岩石一样炸裂一地
——《炸裂志》
陈年喜是爆破工人,从业十几年,他一直漂泊在路上,辗转于大江南北的矿山之间。他的诗里记录了这些年走过的地方,以及在不同地方所感受到的同样的孤独,还有对远方亲人的牵挂。
巷道阴冷幽暗,四周都是坚硬的岩石,陈年喜比岩石还要强硬。从它们的表面钻孔,放置炸药,然后引爆。爆破时产生的巨大噪音和漫天粉尘除了给他带来生计,还有职业病。那是巷道之下,他一个人的战争。
而生活是另一场更为残酷的战斗,陈年喜需要爆破的对象是疾病和贫穷。父亲瘫痪在床,生活无法自理,但意识清明,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伤害人的自尊心?他的眼中有不甘,不甘但无能为力;
母亲被查出食道癌,晚期,没有低保。知道这个消息时,陈年喜在南阳的一处矿山连续工作了四个月。他没有回家,继续走进矿山深处爆破岩石,“劈山救母”。《炸裂志》就是在那时写下的,面对生活接踵而来的打击,他说自己“要炸裂但是还不能炸裂”。
千里之外的家中,有生病的双亲,读中学的儿子,还有“被一些庄稼五花大绑在风雨的田头”的妻子。陈年喜是他们的顶梁柱,他倒了,家也会跟着倒下。
像走夜路时感到害怕要大声歌唱一样,陈年喜在群山环绕的孤独里写诗。无数个山中的夜晚,在工友的睡梦中他独自清醒,坦率得仿佛赤身裸体站在海边的孩子,写下那些从生活走来的诗句,像写就一部他的人生之书。
但生活还嫌自己不够坏,还要证明自己可以更坏似的。
当爆破工人16年,陈年喜常年辗转于各个矿山中,尽管灵*有诗歌为依托,身体还是受到了永久的伤害,在今年年初被诊断为尘肺病,不能再从事体力劳动。因此,养身体、写诗歌成了陈年喜今后的生活写照,但他乐观地表示,最近还在学习“非虚构写作”,仿佛想要在文学的路上,跑得比肺的纤维化再快一些。
陈老师的这种乐观如同《炸裂志》给人的感觉,这是一种身处泥淖依然可以仰望星空的豁达感。
“我的诗篇”综合计划是一项聚焦工人生存境遇、推动工人文艺创作的一揽子计划。自年实施至今,已成为一个现象级的文化事件。本书是该计划发起者、诗人、导演秦晓宇为此所写的一系列文章的集结。本书的聚焦点为工人,他们生活劳作于生活的底层,就像无数的浪花,为大海提供真正的动力,却转瞬即逝,湮灭无闻。他们常常是社会历史取景框之外的部分,是主流视野的虚焦之处,更是没有影调细节的剪影。而这本书正是“献给无名者的记忆”。
工人诗歌来源于生活,是具有强盛生命力的诗歌,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去修饰,猎奇的故事作素材,有的是对生活的感悟,对现实的抗争和无奈,让人看后都有直击灵*深处的痛感。
这个时代需要诗歌吗?诗歌让人的情感变得细腻,它强化诗人的内心感受,不断的去重复体验那种感受,所以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大多数文人会悲怀伤秋,看到一片落叶就想落泪。
诗歌能让坚强的人更坚强,悲伤的人更悲伤。我很欣赏邬霞那样乐观坚定的诗人,他们虽身处在不堪的现实里,但因为拥有了乐观的心态,就能在不堪中发现微光并生存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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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最后他们人生如何,他们俨然成为自己平凡生活中的英雄,用诗歌表达情感,抗争现实,这是工人们的呐喊,但不是最后的呐喊。
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,现实不可能做到公平,所以人类的抗争永不会结束。